在现有将近2300种国家医保药品目录中,既有药价虚高、确需挤出空间和水分的,也有历经数次调价,逼近甚或已经跌破成本线的,而后者在医保目录中的命悬一线,其实和虚高药价一样,尤其值得制度层面的关注和纠正。
如果说平抑虚高药价是必须的调控手段,那么,给被逼仄的药品以应有的合理、正常的价格水平,也是当然的科学态度。
低价药“被退出”
日前,国家发改委价格司药品价格处处长郭剑英接受《第一财经日报》采访时透露,由于历经数次价格下调,一些早期进入国家医保目录的药品中,部分品种甚至已经没有任何利润空间,面临被淘汰的危险,为保证正常供应和竞争公平,发改委目前开始考虑是否可适度提高部分产品定价。
2000年开始施行的国家医疗保险目录(医保目录),历经2004年和2009年两次更新扩容,目前囊括药品品种近2300个。
而由于进入医保目录时间不同,经历政策性价格挤压次数有别,郭剑英坦言,在现有目录的药品中,“既有药价虚高的,也有差不多的,更有逼近成本甚至亏本的。”
他预计,在现有医保目录中亏本供应的药品应该有二三十种,“这还没有包括那些已经不再生产的。”
以头孢曲松注射剂为例,1997年该药在国内作为一类新药上市,定价97.2元/支,12年后的2009年,生活价格指数总体数倍增长的大背景下,经过6次大幅度调整,同规格的头孢曲松注射剂价格却已经狂降至7元/支——更值得注意的是,发改委调研发现,这样的例子其实还有不少。
和“死扛”的头孢曲松注射剂不同,价格被逼近成本后的抗麻风病药物氨苯砜已经彻底退出了药品市场。
“前几天北大医院皮肤科主任给我来信,反映因为价格过低,氨苯砜已经消失,影响正常的临床使用,呼吁我们适当提高产品价格,以便能够有企业生产。”郭剑英告诉记者。
发改委随后的调查显示,1000片的氨苯砜规定价格为18元,平均1.8分钱一片,根本没有企业愿意生产。
就连一直饱受高药价指责的原研药厂,有的也正在面临着成本压力。
“我们的产品2004年进入国家医保目录后,严格按照国家公布的最高零售价执行,但随着几年来从降价为主的药品招标,在各地中标后,零售定价又下降了一些。”第一三共制药(上海)有限公司总经理包幼甫接受本报采访时谈道,而且由于技术方面的原因,有些品种或原料至今无法在国内生产,依赖日本进口,投资很大,“2009年4月比2008年3月的综合成本也增加了近30%。”
而且由于目前各地药品招标基本都是以降价为主,包幼甫坦言:“每个地方招标都要降一点,按照现在的中标价格我们已经没办法进行下去。”
之前,尽管入围了《第一批城市社区、农村基本用药定点生产企业名单》,但包括北京双鹤(600052.SH)、青海制药等企业,都由于定价、市场等不明朗而没有生产。
政府控价两难
但因此促成的药品提价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和顺理成章。
此前,对于医保目录中部分超低价的品种,发改委也曾经给予过提高价格的政策倾斜,但数量非常有限;而在去年开始的国家基本药物目录中,也仅有4%~5%比例的超低价药品享受了提价待遇。
“基本都是价格非常低廉的药品,临床使用和公众消费急需,有迫切提价需求的,”发改委相关人士表示,“坦白说,现在的舆论环境确实让我们有点不敢动,药价问题太敏感了,担心一旦提价,就有人指责发改委'带头涨价’。”
第一三共制药也曾经为定价问题与发改委进行商讨。“我能感觉到政府的考虑面及顾虑很多,大家对药价的关注度太高了。在这种情况下,即便是企业正常合理的涨价,也基本是没什么可能的。如果仅片面看药价会走进死胡同,更希望改变临床医疗围着药品转的不合理局面。”包幼甫说。
实际上,从2000年至今,医保目录10年间3次扩容,政府定价也在跟着这个节奏不断挤压。
“2000年进入目录的产品大部分价格挤得差不多了,2005年进入目录的挤得有一定程度了,去年刚进入目录的还没开始挤——如果静态看政府定价目录的话,你会发现有的价格空间很大、有的空间很小、有的甚至连补偿成本都不够,就是因为在不同时间段进入了不同的政府定价目录,挤压次数多少的问题。”郭剑英告诉记者。
对发改委而言,和挤压仍有价格空间的药品同样紧迫的是,如何让已经退出市场的廉价老药恢复生产,满足临床需要,以及挽救那些正在面临“被退出”命运的低价药品。复杂的“历史问题”下,如何科学界定药品价格就成了发改委当下紧迫的任务。
记者了解到,已经于日前结束征求意见的新《药品价格管理办法》调整了对于新药、专利药等单独定价产品的认定,考虑结合国家专利局和国家药监局的综合测评进行,将临床需要和科技创新相结合,并逐步引入药物经济学评价,避免没有实际价值的'创新’。”
而发改委对于标底价的探索已经在之前的基本药物招标中明确,“招最高价格的肯定不对,招最低的估计也会出问题,合适的价格到底应该划在哪儿,是不是可以考虑借鉴工程招标中的内心标底价,都可以考虑。”郭剑英指出。
采访中,有行业专家告诉记者,其实相比起目前药价的问题,在部分低价药背后潜藏的质量安全隐患可能更为紧迫。
“为了竞争需要偷工减料的事情绝对不是个别,特别是在某些品种剂型,目前的检测方法无法检测,低价造成的成本压力下,药品的质量安全绝对不是杞人忧天。”他说。
该专家提醒记者,之前轰动全国的“齐二药”和华源欣弗等药害事件,其实企业就是为了省几分、几角钱,“如果不压低成本腾出空间,它的产品一瓶都卖不出去,所以最终铤而走险。”他说。
江苏康缘药业(600557,股吧)(600557.SH)董事长萧伟就指出:“国家定价,有些企业甚至按照10%扣、20%扣去招标,实际成本都比招标价格低,药品质量恐怕根本无从保证。”
而对于目前的中药产业,陕西步长集团董事长赵步长认为,药品价格绝对不能越低越好,特别是中药,现有的检测环境下,很多指标不能检测出来,就更需要做良心药,否则药品质量难以保证。
先声药业集团(SCR.NYSE)政策事务部总经理罗兴洪在采访中指出,保证药品合理和足够的利润,才能保证企业改进工艺,提高产品的质量标准,将资金投入到新药研发中去,研制出创新药,也才有可能从根本上提高我国整体医药卫生水平。
而包幼甫对此也深有同感,他认为,现在国内药品的上市后监测工作开展得并不够,招标也往往以价格降低多少作为目标,这其实有很大的问题,对于药品质量起不到积极的推动作用,而中国制药工业最终要走出国门,必须依靠创新作为竞争力,但在失衡的价格机制下,这一点很难达到。
“我们的思路已经明确,就是通过几轮或者几年的价格调整,把市场已经形成的虚高的价格空间逐步挤出,并逐步调整偏低的药品价格,力度和频度一方面取决于工作的能力,也取决于医疗卫生体制和机制改革的进展情况,如果体制不改,这一点很难推动。”郭剑英告诉记者。
(责任编辑:魏小刚)